作者 主题: 天亭(三)  (阅读 10645 次)

水木罗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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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亭(三)
« 于: 2012-03-10 12:12:08 »
天亭(三)
两个巨物太空中飞舞,一如人间闲庭信步。雌性以其修长的身材,如鳗鱼般将雄性缠裹,雄性脱下毛式服装,随手一扔,就将其挂在了银河边的一棵树稍上。在树梢上荡着秋千似的我,看到雄性随着雌性的缠绕做着反向旋转。雌性加快了自己缠绕的速度,雄性更是伸开双臂做着一如陀螺般旋转的疯狂,啊!一个极尽妖娆妩媚地曼妙缠绕,一个好似风钻入岩,转速何其疯狂,雄性的双臂越来越平直舒展,雌性的长发爆出呼啦啦飘动的声响,一对巨乳,更似雷公手上的金瓜大锤,将雄性巨物的脸庞“啪嗒!啪嗒!”地劈打。缠绕、疯转、劈打,很快在我眼前呈现为一团爆着清脆响声的立锥式光环,有如一个动态优美的立体太极图!……忽然间银河上下开始撒下五彩斑斓的星雨。啊,啊!我顿然惊觉,原来地球上的暴雨倾盆,居然是雌雄巨物做爱时挥洒的汗!
正惊叹不已,又忽来惊雷般的巨响,定睛一看,原来是紧紧搅缠在一起的雌雄二巨跳进了银河。他们或冲浪,或沉潜,或做水上浮萍,掀起阵阵如山的波涛。这,又让我明白海啸是怎么回事了,原来是这雌雄二物,不管人间死活,在银河洗澡!
——雄,我的乳房很涨呢。
雌性仰泳在银河上说。
——那你就喂喂那个人吧。
说时迟那时快。雄性巨物将挂在树梢上的毛式上衣取过来盖在了雌性身上,刚好我的嘴就碰触到了雌性巨大的乳头。但雌性的乳头,有如耸立的山峦,岂是我的小口能吸吮的。雌性用手轻轻挤压了一下自己的乳头,一股香甜的乳汁立马喷泉似地射出。很快就象山洪倾泄般劈头盖脑地冲我而来。我被强噎了三大口,但的确顿觉神清气爽,体力倍增。
——你这是左乳的,再把右乳的也给他吃三口。
雄性巨物用不容争辩的口气说。雌性果然又用挤压的方式把右乳向我喷射过来。
——小朋友,告诉你,左边的乳汁使人向恶;右边的乳汁使人向善。这样,你既有了恶的动机,也有了善的原意。
啊啊,我刚刚猜想雌性乳汁为何如此香甜的心情,顿时变为呕吐不出的一团乌云。
——为什么要让我吃下既善又恶的乳汁?
——你们人类本来就是喜怒无常,善恶不分。
雄性巨物以父亲教育子女的口吻对着我说。雌性巨物则在水面上爽朗地笑个不听。
——啊啊,这样我会很痛苦的啊。让善与恶在我心中时刻打架,何时得心安?!
雌性用清脆悦耳的嗓音说道:
——乖乖,从兹以后,你就是我善恶并存的儿子。我能让你想善则善,想恶则恶。
——不,我只要善,不要恶!
——儿子,记住老爹的话:只善不恶者,最后会被恶害死;只恶不善者,最后也要被恶吞噬。你们人类说的善有善报,丢下屠刀立地成佛等等,其实都是片面之词。
——儿子,你妈说得对。无恶,何以为善,不善,又怎能除恶!?人类实在虚伪奸猾太甚。就以你承袭的几千年文明而言,哪朝哪代,不是你们自己批判的“满口仁义道德,一肚子男盗女娼”!?
——我怎么一下成了你们的儿子啦!你们是谁啊?
——你妈是补天的女娲,我是射日的后羿。
——啊啊,妈妈呀!
我眩晕了过去……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四
我不清楚是女娲的乳汁,还是后羿的话语,让我眩晕的,但是我在眩晕中却清醒地记得我的同类是如何以善作恶的。
我是新中国第一批少先队员,16岁就加入共青团,进大学,是系学生会干部,满脑子装着的就是如何听党的话,做党的一颗螺丝钉(刘少奇:《论共产党员的修养》中“做党的驯服工具”论让我深信不疑)。正因为有如此心态,才又被党支部定为培养对象,并推荐到校团委做组织干事。1957年,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要再现春秋时期有过的“百花齐放、百家争鸣”,创造更加美好的社会主义学术文明。礼贤下士地请社会各界人士给党提意见,明确要求“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言者无罪,闻者足戒”。而我在校园热火朝天的鸣放中,却始终是个旁观者。后来是团组织,强行规定共青团员每天至少要写一张大字报,我才写了一张要求鸣放中不要打人骂人的大字报。也就是这样一张晚饭后张贴出去,旋即被一夜狂风扫尽的大字报。就让我变成了“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”的右派分子。更可笑的是,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不符合右派标准的右派分子。但是四川省委书记李井泉下达了在大学生中至少要抓3%到5%的右派指标。邀功者自然要追求上线的完成,就是心存善意者,也得完成3%的任务,当时我们年级有95个学生,于是我成了实现这个指标的必然人选。理由就是一个为右派分子辩护的人必然是右派。
当把我关进监狱以后,首先是冷处理我。就是让我体验监狱生活:静坐反省,看其他人犯怎样受批斗,甚至被组织参与了对其他人犯的批斗(名称叫“打排球”——将一个人围在中间,中间这个人遂成了被大家推搡的“排球”)。
过了40多天的一个晚上,我才被提审。记得提审我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。她的声音跟橘黄色的灯光一样温柔:
——对这里面的生活体验很深了吧。失去自由的滋味如何?你也看到了我们是怎样对付那些人的啦,我们对你是很文明很礼貌的吧?你如果不配合我的提问,我们完全可以象淹制泡菜那样,把你放在这里面不闻不问泡一辈子。
原本利用静坐一直构思《无忧岛》小说的我,这位美女提审员柔声细语的话不禁让我立马产生钻心的恐惧:那时的我,根本没想过自己可以做“达摩”再世,一心想做的,是能在蓝天白云下自由飞翔的小鸟。把一个生性酷爱自由的人,关进监狱,即使不打不骂,不受任何刑罚,甚至不做任何苦力,就如美女提审员形象比喻的那样,成为泡菜坛中被泡一辈子的咸菜。是何等难以想象的恐怖人生。
我是1960年5月初被关进监狱,就这样不闻不问被关了几个月后对我进行宣判的。我记得宣判不是在法庭,是在一个小庭院的靠墙处,当念到“企图投敌叛国”时,我立即提出抗议:
——抗议,我没有投敌叛国。
——我们也没有说你就真的投敌叛国啦。亏你还是大学生,连“企图”二字都不懂。
——这“企图”二字的依据又在哪里? 
——因为我们没有说你企图投敌叛国的行为事实,但是你肯定有企图投敌叛国的思想。
——我不签字。
——你不签字也可以,我们就继续把你送回“泡菜坛”(监狱 )泡着就是啦。
就这样,1960年,我被人以大善的名,给予了管制劳教两年的恶的惩罚;直到1978年,我才被人又以大善的名平反。大善者说:恢复名誉,不给予经济赔偿,你大学没毕业,我们现在承认你毕了业,补发你大学毕业文凭。十年文革让教育战线一片空白,教师奇缺,你就去教书吧。你的工资按大学生刚毕业参加工作时的级别发放。
善矣?!恶矣?!谁能告我?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2012年3月10日星期六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« 最后编辑时间: 2014-04-18 10:55:01 作者 水木罗汉 »